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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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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夜的腥風血雨,最終敗給了必將迎來的晨光熹微。

焉濟宸是早上八點的飛機,時不等人,所以深冬的漫天還沒光亮時,他就必須出發。

六點準時,車已經停在別墅外。

焉濟宸利落收拾好後,並沒急著走。

他從衣櫃裏挑了身女裝出來,隨手放在床頭,隨後撥開胡亂拂在姜漪側頰的柔軟長發,微不可察地地落唇在她唇瓣上。

汲取完溫軟的熱息後,他才收斂心思起身。

如此悄無聲息難被察覺的行為,像極了關系親密的情侶,焉濟宸卻並沒察覺自己從早上開始接二連三的異樣。

他的衣櫃從來清一色黑白,近期卻容納下了適合姜漪碼數的衣服;他明明覺得姜漪對他而言,是可有可無的人,卻三番兩次打破這場關系裏虛設的規則,拿出連他從未待人的溫柔。

一場終了,焉濟宸離開別墅。

可就在焉濟宸開門走出,輕力掩門的剎那,側躺在床上該是熟睡的姜漪,睜了眼。

周二早上,姜漪提早到達學校實驗室。

到時,實驗室的門虛掩著,而寂寥安靜的環境時不時傳出窸窸窣窣的細微雜聲。

她就著門旁覆著薄霧氤氳的玻璃往裏看,好久不見的何研弓身在集放數據的臺前,低頭不知在做什麽。

姜漪的站位恰好是橫縱兩條長廊的交界處,寒風凜冽,錐刺人心,她沒在外面楞站著,也沒給裏邊的人任何先設鋪墊,就推門走進。

何研似乎是做賊心虛,被這突如其來的動靜嚇了跳。

她臉色僵硬地轉過身,倉惶的視線猛地撞上不遠處冷漠盯著她看的姜漪,剛剛還因不爽驟出的話瞬間堵在嗓子眼。

現在時間太早,姜漪按理說要到十點才會出現。

可現在……

姜漪直朝何研走近,一眼就看到她手裏拿著的兩份初稿紙袋,一份裝有碎紙條,而另一份則是她根據U盤重新打印出來的。

何研的手被凍紅了,這會抓著兩份紙袋,指尖都在冰冷的空氣裏微微顫抖。

姜漪低眸掃過她指腹微端的露白,想就沒想就把紙袋拿了過來,挑了那份完好的數據放回到臺上,全程都沒和她搭一句話。

何研其實早就看到姜漪手上那個紙袋裏亂七八糟堆著的碎紙條,尷尬地先開了頭:“這份數據怎麽這樣了?”

姜漪漫不經心的語氣絲毫聽不出緊張:“我也不知道,這應該就是我上次準備好的數據文稿,但後來有那麽幾天我沒找到,就幹脆重新又打印了份放過來,沒想昨天意外看到這份堆在這。”

說到這,她特意頓了下,才有意說:“這份沒用了,我昨天本來想丟,但忘了。”

何研強顏歡笑地聽完,沒從姜漪的話裏揪出一絲漏洞,松懈似的舒了口氣。即便低不可聞,卻還是被姜漪敏銳捕捉。

姜漪心裏笑了下,面不改色的神情助何研淡化了警惕。

本該和諧下去的聊天,姜漪卻在短暫的幾秒停頓後,意有所指地挑話問:“這數據消失得莫名其妙,又出現得不合時宜,我覺得可能是組裏的人做的,你覺得呢?”

這話太過直白,直白到何研莫名有種被戳中脊梁骨的感覺,芒刺在背,刺痛倍生,心理素質不強大導致臉色肉眼可見地變差。

這步步轉變,都被姜漪納入眼底。

她沒停,接著說:“這數據一看就是走了粉碎機的,可這新實驗室壓根就沒有粉碎機,舊實驗室才有。”

“啪”的一下,何研手勁一松,掌中握著的手機失力垂墜砸向地面,在僅存清淺呼吸的室內迸發出隱匿潛藏的火花。

姜漪像是抓準什麽,有了更進一步底氣,朝何研再走近了步,就著身高優勢斂顎低眸盯她,寸寸呼吸都被有意打壓至底。

她極低的聲線,狀似耳語,卻額外仿若質問:“你說,那個人?”她停了三秒,才說,“是你嗎?”

聞言,何研呼吸頓然急促,慌張地擡眼看她,卻在四目相對的那一秒,被姜漪眸底浮現的威懾壓抑得分寸大亂。

語言胡亂交織,她一下子都不知該怎麽訴出。

前後邏輯相通,何研深知姜漪這話比起詢問,更像是判定,疑問的上揚不過是還了她一級臺階,打得一手好牌。

而話到這裏,姜漪顯然不想和她再聊下去。

她想要的答案,何研的那雙眼睛描繪得一清二楚,照她的脾性,早該囂張氣焰地反駁,偏偏這次沒有,她默不作聲,坐實了心虛。

於此,姜漪退回到原位,收斂鋒芒地笑著安慰:“別緊張,我看你可能沒睡醒,開了個玩笑。”

說完,她看了眼手表,言簡意賅說:“我來就是想把這份文稿扔掉,以防老師看到,沒什麽事,你忙。”

除此之外,姜漪沒再多說,她可不高興和這種學術不端的人過多交流,沒兩句就轉身離開了實驗室。

路上,姜漪無意想到荀林上次和自己說的小道消息,聽說何研是家裏背景夠硬,認識系裏能擺話的老師,才破格被劉仲廷收入研究小組的。

劉仲廷雖然專業能力強,在聿清大學也是數一數二的優秀研博導師,但因為接連多次的評選掉位拉胯,現在還處於不上不下的受氣階段。

就連徐起鳴這種資歷比他短淺的,都升得比他快,一連幾級跳,要說徐起鳴比他更有能力嗎?那還真未必。

姜漪知道這社會有太多的不平等。

太多人都弱小如螻蟻,在千軍萬馬過江的名利瘋潮中,手無縛雞之力,一不留神就極有可能變成別人的墊腳石。

他們不是不努力,也不是沒能力,只是時機不對,就沒那麽幸運爬上去。

要說忍氣吞聲,怕是何研這次的入選名額都是劉仲廷為難答應的。

他給何研分配的任務,起先的量度還算入眼,可越到後面,他越是縱容何研的劃水。

這要放在別的成員身上,早該被素質教育了。

那又能怎麽辦呢?

成人世界的不成文規則擺在那裏,沒辦法的,只能硬著頭皮上。

姜漪跟在焉濟宸身邊久了,附帶享受的好處多了,也更多清楚

接下來真正脫離那個男人後,前路的坎坷必定會泥濘般地洶湧而來,她再靠不了他來解決。

而迎難而上,她能靠的,只有自己。

冰天凍地的溫度,姜漪搓著被凍僵的手,輕呼了口氣,裊裊白霧很快迷住了她的目光,融進漫天的濃雲厚霧。

她視線模糊,步履漸漸放慢。

這天,似乎更冷了。

另一邊,焉濟宸兩天都高度凝神,心無旁騖地工作。

開會、見面、飯局走流程式地統統完成後,他讓柯楊提前訂了回聿清的機票,名義上是約見了繼蘊的徐總。

可柯楊再想裝眼瞎,都不能忽視酒店裏憑空多出來的那條禮裙。

這次的合作方本家原先是做高定禮服的,有聞焉濟宸來,就提前打好招呼想做身西裝作為禮物轉而出送,以表對這次項目上時譽傾力相助的謝意。

但焉濟宸西裝夠多,他不需要,幹脆也不客氣地讓對方做了身姜漪尺碼的禮裙。

黑色的薄紗款,采用璀璨花繡覆住收腰的線條,花繡上的那一縷暗紅合襯極了姜漪的氣質,精華點綴。

焉濟宸壓根就沒把合約到期的事放在心上,從頭到尾的弄假成真早就超出了既定的規劃。

原先還有合約這個幌子的掩飾,這會超過時間界限,他更不受拘束地放肆想要繼續這段關系。

可焉濟宸遠遠沒能想到,他那周周五提早回到聿清,撥出給姜漪的電話無一例外成了拒聽模式。

接二連三的電話,姜漪都給他掛了,最後一通,甚至連第一聲嘟聲都沒響完,對面就果斷切斷了音源。

不出意外,焉濟宸脾氣來了,怒火中燒,氣得一腳踹開辦公室的黑白茶幾。

他讓柯楊現在就查姜漪的地點,二話沒說抽起沙發上的西裝外套,拿著車鑰匙往公司地下停車場的方向走。

地點顯示,姜漪現在在酒吧街。

好啊,他一走,她都放肆到開始去酒吧了?

焉濟宸的怒氣蹙燃得像是滾動的火球,一把就逆流滾燙血液燒了上去,燒得他連理智都堪稱吝嗇,油門一轟,車直往酒吧街的方向去。

酒吧街上豪車不少,有富的,也有裝富的。

畢竟是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,但凡講排面的,都想用意氣風發去掩飾自己的頹紈低迷。

可像焉濟宸這樣實打實有資本炫耀的車停在酒吧門口,其他品牌各異的好車皆然黯然失色。

這樣魚龍混雜的風月場所,姜漪其實本沒想來,但因為先前一起兼職過的姐姐最近升職做了店長,被派到鄰近城市工作。

所以這家調酒工作暫時找不到人,蘇婥考慮後,聯系了姜漪。

姜漪先前缺錢時,蘇婥借給過她錢,對她也超乎想象地好。

她算是幸運的,一路走來碰到的人都太善良,不求回報地對她好,讓她體會著未曾有過的感動。

蘇婥的這一通電話,姜漪沒有拒絕,所以她來替蘇婥當班做最後幾天的調酒工作。

但由於家裏還有談茵,姜漪最多只能頂班頂到晚上十點,店長通情達理,還把她的下班時間調整到了九點半。

現在臨近下班時間,姜漪收拾好後,和店內的工作人員打完招呼,就背包往酒吧外走。

誰能想到,她剛要踏上臺階,伸手去開門,門外突如其來的一股重力就把她往裏面推。

焉濟宸在門外就註意到了姜漪,他根本沒給她丁點反應時間,開門後伸手就一把拽住姜漪。

姜漪猝不及防,人還沒站穩就被臉色鐵青的焉濟宸蠻力拖著往店外走。踉蹌多步,她算是被連拉帶拽地帶到車邊。

焉濟宸怒難自抑,沒給任何預示,轉手就掐住姜漪的腰身,反推著一把把她抵壓在冰冷低溫覆蓋的車邊。

“嘭”的一下,姜漪後背猛地撞上質硬的車門。

寒澀瞬間融進後背的毛衣縫隙,直往裏鉆,很快,姜漪被酒吧空調鍍得溫熱的整個後背就被浸得冰涼。

焉濟宸這種脾氣,姜漪早就見怪不怪。

她知道他在氣頭上,自己再反抗都駁不開他的束縛,反倒冷靜地給了他一眼,“你瘋習慣了,有什麽脾氣就找我來發?”

焉濟宸掐在她腰間的力不輕反重,眉目再難遮重戾,話中更甚質問意味:“我一走,你就跑這瘋,誰給你的膽子?”

“我要你給?”姜漪被他掐疼了,這會也不高興維持那點虛假的偽善,冷著臉掰著他的手,話裏芒刺畢露,戳痛自己也要毀了他的狂妄。

“你是不是日子都過不清楚?你走幾號?現在幾號?”姜漪連敲兩下手機屏幕,把現下的時間抵到他面前,教他看個清清楚楚。

焉濟宸早該猜中姜漪不是好脾氣的軟貓,冷風呼嘯,他居然被她氣到太陽穴都開始無邊抽疼,但他依舊沒松開禁錮她的手。

這邊人多眼雜,姜漪不想和他無謂地浪費時間,見反手掰手不行,她想都沒想,直接一腳往焉濟宸的腿上踹。

那力道沒輕沒重,她隔著鞋,踹完了都覺得腳疼,焉濟宸卻跟個沒事人一樣穩步不移。

姜漪沒辦法了,和他談條件:“你要怎樣才松?”

焉濟宸目光沈戾,只說:“跟我回去。”

“回去?”姜漪覺得這話真像笑話,“我和你哪來的回去?你的那套別墅?還是除了那套別墅外,我去過的其他別墅?”

“焉濟宸,當初你和我簽合約,給我錢,我的確很感謝你,是你把我從懸崖邊救了回來,要是沒你,我現在指不定得在哪熬夜打工。”

“但這種感謝,不是感情。”姜漪這話說得太過流利,像是早就組織準備了千八百回,只差說出來的一個契機。

而現在說出來了,她心中足夠爽快,卻也沒來由地刺紮得更深了。

姑且不管這是怎麽回事,姜漪只知道現在碰上焉濟宸,她就該把話說清楚。

她不想再過以前那種為錢交易的生活,也不想意外失足在感情裏,做感情深海裏的溺死鬼。

焉濟宸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,彼此隔得太遠,又都不是會為對方做出奔赴的人,那就算了吧。

算了哪裏不好,她惹不起,難道還躲不起嗎?

姜漪最後好聲好氣和他說:“合約結束了,路歸路,橋歸橋,我不會再去打擾你。”

說到這裏,她突然覺得嗓子發幹,還些微發癢,難受的感覺逆著感官而上,欲要顛覆她的意志。

就是難以理解地眼鼻不適,姜漪只管強忍著。

像是做好了十足的準備,她慢慢地,溫柔地,妥協地推開焉濟宸的手。

寒冷風雪降臨的前一刻,姜漪最後淡聲說:“時間不早了,茵茵還在家裏等我,我該走了。”

焉濟宸就這麽站在她面前,雖是居高臨下的慣常姿態,卻意外抹去了他獨傲上風的模樣。

他就這麽看著她,眸底難以尋跡卻實實在在地劃過一絲受傷的痕跡,是連姜漪都未曾見過的無助。

他就這麽看著她,風中挾過絲縷挽留的意味,混摻著極其少有的懼怕,似乎都從他身上彌散出來。

焉濟宸至此都不想承認,他對姜漪早就超過了遠於合約本身拘束的冷漠。

他會想見她,他會想吻她,他會想讓她待在身邊,那都是出於他本身對她的渴望,而不是出於合約,他會和她做的事。

可焉濟宸就是不肯承認,他從不覺得他離了誰,就不能活。

所以短暫的思緒交纏,他幹脆松開了她,甚至那股向外的力勁將姜漪直接甩了出去!

“滾!”他一眼都不想再看她。

姜漪真的轉身走了,頭也不回的那種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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